事情没那么简单
图/视觉中国
文 | 《财经》实习生 胡耀丹 记者 杨立赟
编辑 | 余乐
近一年多来，天然钻石的价格在不断下跌。最新发布的全球毛坯钻石价格指数显示，相较2022年2月的历史高点，全球毛坯钻石价格已下跌了18.3%，相较2023年1月也跌去6.6%，且分析师们预计其将继续下跌。
与此同时，以工业方法生产出的培育钻石正在侵蚀天然钻石的市场份额。
据媒体报道，钻石行业分析师Edahn Golan表示，实验室培育钻石的销售额在2020年时只相当于天然钻石的2.4%，但这个比例目前已经上涨到了9.3%。
《财经》在两年前的文章《河南人要革全球钻石巨头的命》中曾做过介绍：河南是全球最大的培育钻石大流量卡生产基地。过去数十年，河南省郑州市、许昌市、南阳市、商丘市等地已经形成了一个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于一体的人造金刚石产业集群。2016年前后，随着实验室培育钻石技术的成熟，人造金刚石产业迅速进入了这个新的领域。2022年，中国在全球培育钻石产业链中贡献了一半的产量，其中的80%都来自河南。
培育钻石是人工模拟天然钻石结晶条件和生长环境而合成出来的，与天然钻石拥有完全一样的物理、化学以及光学性质，而价格却只有天然钻石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培育钻石的替代性太强了，强化了大家对天然钻石价值的怀疑。” 培育钻石品牌凯丽希创始人郭升向《财经》表示。据他介绍，2023年上半年，淘宝天猫平台上天然钻石和培育钻大流量卡石销售额的同比走势截然相反，前者下降，后者上涨。
因此，不少人得出结论：天然钻石价格是被培育钻石打下来的，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重要的事实是：培育钻石虽然销量和市场份额在不断扩大，但其价格也在持续下降，跌幅比天然钻石还要大。Edahn Golan表示，在过去三年间，培育钻石的价格下降了59%。
消费疲软，是天然钻石和培育钻石价格下跌的共同原因。郭升表示：“钻石用于结婚、悦己市场，并非完全的奢侈品范畴，甚至是一种刚需，非中产、非富裕人群也在购买，而这部分人群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消费收紧。”
上海钻石交易所综合部主管鲁彦真也向《财经》表示，整体而言，通货膨胀和对未来经济预期不确定导致大部分消费大流量卡者谨慎消费，在珠宝上的花销也减少了。从数据上看，消费者购买的平均钻石尺寸也在持续下降，2023年1月时还是1.77克拉，5月就已下降到1.63克拉。
此外，产能扩张过快，也是培育钻石价格大幅下跌，且跌幅超过天然钻石的重要原因。在这样的背景下，2022年以来，国内多家培育钻石企业遇到了营收、净利下降的问题。中兵红箭、黄河旋风、力量钻石这几家龙头企业的最新市值较2021年已分别下跌了33.22%、58.86%和36.11%。
由此可见，虽然天然钻石的价格在下降，培育钻石的份额在提升，但培育钻石产业至少在目前还称不上是竞争中的赢家。
上游厂商没有赢家，下游价格体系复杂
长期来看，全球钻石价格自20大流量卡22年的高点后就开始一路下滑。DEX在线钻石价格指数显示，2020年3月到2022年3月，钻石价格指数自116.26一路攀升至158.39，此后一年多的时间内则持续下跌。
2023年2、3月间，全球钻石价格曾出现短暂的回升，研究人士将其归功于国际旅游恢复后中国市场需求的释放。但此后，价格又大幅回落。目前全球毛坯钻价格较3个月前下跌8.3%，跌幅进一步扩大。
与钻石价格指数的走势相似，自2022年下半年开始，国际天然钻石龙头公司戴比尔斯的毛坯钻石销售额也一路走低，2023年一季度有些许回暖后又开始回落。
全球最大的钻石珠宝零售商Signet Jewelers Limited也出现业绩下滑，在20大流量卡21年达到市值高点后，2022年一年便跌去了32.5%。2024财年一季度，Signet营收同比下跌9.26%。
培育钻石与天然钻石价格均处于下降趋势中。因此，营收、净利双双猛降的惨状，并不只发生在主攻天然钻石市场的国际巨头身上。中国的培育钻石公司也面临着窘境。财报数据显示，2023年一季度，中兵红箭、黄河旋风和力量钻石三家公司的营收和净利润均同比大幅下滑，中兵红箭、黄河旋风的销售净利率由正转负。
虽然培育钻上游厂商的出厂价大幅下降，但是作为终端零售品牌，凯丽希几乎没有降价，整体价格与去年持平。
郭升解释说，品牌有自己的定价体系，不一定跟着原材料降价。“品牌的价值更多在于情感价值、售后服务这些大流量卡非材料的因素。”
理论上，培育钻石出厂价下降，零售品牌不降价，意味着品牌方的利润空间更大了。但是，品牌不可避免地承受着整个市场降价的压力。目前，几个头部培育钻石品牌的定价大约是天然钻石价格的三分之一，而无品牌的培育钻石价格可以低至天然钻价格的十分之一，价差进一步扩大。
在国内，1688平台上的培育钻石已经出现一克拉3000元左右的超低挂牌价，业内人士表示这是批发商在倾销，扰乱价格体系。不过，培育钻石品牌在电商上的销售价格也有所下滑，线下也有相当力度的促销。
早前《财经》以顾客身份走访培育钻石品牌小白光在杭州的一家门店，店员热情推销产品，并告知买小白光的钻石，无论佩戴多久，都可以来换购同等价格的大流量卡新品。
对此，小白光联合创始人刘韧向《财经》表示“第一次听说”；又称“以旧换新在天然钻石行业曾经是一个很普遍的销售收入手段。但是如果市场好，不需要这么干。”
他说，小白光对价格有把控，线下店也有物业方对价格进行一定的把控。“商场不允许价格变动太大，不允许随意打折、降价，因为它选的品牌定位需要与商城匹配。”
对于小白光的价格走势，刘韧表示，2022年产品做过分级，分为入门级、标准级、更高级，价格梯度更多，不完全聚焦最高级；在品类上，除了之前主打的婚戒市场，将增加悦己的产品。“看起来感觉是降价，整体而言价格更丰富。”他称。
“品牌会分级和分层，天然钻石也一样。只要贴着天然钻石，就是培育钻石主流价格大流量卡的铆点。”他说，无论如何分高中低档，培育钻石终究与莫桑石、锆石不一样，前者是有权威机构的证书，以及珠宝鉴定师的硬指标。“价格再低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不会跌过锆石和莫桑石。”
他表示，疫情期间不敢踩油门，没有去融资。现在疫情过去了，将加快发展，今年计划线下门店数量翻倍。
杭州一家商场里小白光和中国黄金柜台。摄影/杨立赟
在商场里，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之间仍然有难以跨越的藩篱。上述小白光门店旁边就是中国黄金的柜台。该柜台的销售人员听闻记者问询“培育钻石”，直言：“培育钻？没有。那就是锆石，我们不卖锆石。”然而，中国黄金在2023年2月已经正式宣布布局培育钻石零售端，设立培育钻石推广事业部。
疯狂扩产又降价大流量卡，培育钻石商寻觅出路
无论培育钻石零售品牌是否跟跌，国内培育钻石商都不得不陷入行业扩产后疯狂跌价的窘境之中。这一窘况已经被放在聚光灯下。
2023年，力量钻石在2022年年报问询函的回复公告中，披露了培育钻石的销售单价。2022年第一季度到第四季度，力量钻石所售培育钻石销售单价腰斩，从663.64元/克拉降至319.25元/克拉。力量钻石表示，销售单价下降主要系受行业扩产影响，市场竞争有所加剧。
也是在2022年，力量钻石通过定增项目募资了39亿元。预案显示，募资主要用于力量钻石科技中心及培育钻石智能工厂建设项目，以及力量二期金刚石和培育钻石智能化工厂建设项目。也就是说力量钻石将继续扩产培育大流量卡钻石。
在未来数年内，中国市场作为培育钻石的重要生产国，培育钻石行业的产能扩张行动将持续进行。根据Statista预测，2023年至2025年，中国培育钻石毛坯钻市场规模将由255万克拉增长至400万克拉；年复合增速为25.24%。
市场的增长则没有产能的增长那么快。市场研究机构Research and Markets在2023年发布的报告显示，2022年，全球实验室培育钻石市场价值为224.5亿美元。预计到2028年，该市场价值将增长至373.2亿美元。供过于求的产能布局下，培育钻石的跌价情况很难得到改善。
在扩产与降价并行的情况下，不少培育钻石公司也将目光放回到了工业金刚石与功能性产品制造大流量卡上——多数河南培育钻石企业，都曾长期生产工业用的人造金刚石，因此产能可以在工业金刚石与培育钻石之间转换。
培育钻石的制造方法分为两种，一种是HTHP法（高温高压法），一种是CVD法（化学气相沉积法）。其中，HTHP法同时可用于生产工业金刚石，生产过程中所用工艺不同，但所用设备压机大体相同。而CVD法生产的金刚石单晶，则可用于芯片、传感器、大功率激光器件和极端环境探测器等功能性产品的制造领域。
中兵红箭在2022年财报中表示，由于部分超硬材料企业将部分产能转移，使得工业金刚石市场年内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黄河旋风则在年报中表示，随着培育钻石新兴市场的出现以及工业金刚石的持续增长，将进行产品结构的动大流量卡态调整，逐步提高产能规模。
用于高新技术的功能性产品制造技术，也是培育钻石企业研发的重要目标。中兵红箭在年报中称，未来工业金刚石、CVD 金刚石等产品在高新技术产品领域的应用将逐渐增多。黄河旋风与力量钻石，也在2022年财报中提出对芯片、微电子的重视。
不过，目前国内企业在这方面的技术还在探索之中。黄河旋风去年7月公告显示，该公司设立有CVD实验室，但目前生产培育钻石方法主要为高温高压法，CVD培育钻石制作方法和第三代半导体的开发技术尚处于研发阶段，未来是否形成产业化尚存在不确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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