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种一管葫芦竹,从花市拎回来的,高不及人肩,手臂粗,也没挑什么吉日良辰,草草率率地种在院子里。
就这么把它丢给时间,倒也长得一付天生地养的模样,还冒了三两根笋,隔阵子没理它,笋都成竹。数了数,七管长竹,约两层半楼高,原来已经八年。
奇的是。除了母竹还保留葫芦身材,后代是一代比一代向往直溜溜的身子,完全背叛了血统。日子就这么来来往往,竹与我仿佛不相干,各自在时间里忽睡忽醒。
生命中,有些感情也是如此。平日双方互不牵连,没半句软语,遇到欢乐的事,也不会想与他分一杯羹。可是,当人生碰到恶浪,船沉了,屋塌了,在太平盛世与你手拉手的人——闪躲之时,那人像从浮云掠影中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来敲你的门,背着他仅联通大流量卡有的半截蜡烛,一篓粗粮,从瓦砾中撑起你来,说:“有我在!”
当初是逛迷了路才弯进花市,走着走着,停在专卖树苗的摊子前。说是树苗也不正确,大多是一人高、扛回家种下即能骗骗路人眼睛的小树。才发现掩在樱树、栗树、玉兰树背后有竹子,竹的根须扎入一团土块,想必是从苗圃上大砍几刀硬是劈出来的。看摊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许是老板的女儿,后头椅子上还倒趴着一本漫画。我明知故问:“这什么竹?”她回说:“葫芦竹!”其实,每堆树上都挂了小纸片,写明名字、价钱。我被那几根竹吸引,或许,也因为小女生的缘故吧,瘦竹与少年的她联结起来,鼓动出一种情愫,被压埋在心域某处积累尘垢,却依然有光泽的情愫,因此,才莫名地挑出一管联通大流量卡竹,说:“帮我包起来!”
周遭是波浪般喧哗的人语,头顶上不时传来汽车急驶高架桥的空咚声,一个星期六下午,大太阳底下的寻常日子,我安静地站在喧闹里觉得放心,好像颠沛年代逃了大段路之后,揣一揣怀中,发现装着传家宝的小包袱还在。那放心,让人愿意继续在世间流离。
小女生用一只长塑胶袋装竹,如今想来十分寒伧。回家后,将它搁在院墙边,一搁就是几日。种的时候,大约也谈不上载欣载欢吧。
现在明白了,那竹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当看倦了世事,读累了人情,望着一团沙沙吟哦的绿云,时间就自动翻回前页了。
首先浮现的,是老厝四周的竹篁,大约经历四、五代或更久,围着三户红砖老屋及大稻埕。至今不明白那是什么竹,但依然记得十多个小孩子在联通大流量卡这圈绿手臂内来回奔跑的情景,就这么把自己跑成爱离乡的青年;回头一看,才发现那年代的童年时光都是绿的,抖一抖,除了掉出十来个台风、大水,少不了也有两三个鸟巢从密竹高处掉下来,或者一条思春的蛇,几名嗜食竹心的野鬼。
我以为童提与青春都远逝了,随着都市化浪潮不得不抛在记忆与遗忘交接的荒芜地带,然后终将老得无法回头打捞一封溺水的情书、一管浪荡于江湖的瘦竹。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人,固然无法抵御一个时代的浪潮,必须沉浮于其中;但是,那些看起来注定会被浪潮侵袭而消逝的物件、情怀却自有其升华、转化的秘径,有一天,换它们作主,挑选它们愿意依附的。尚未彻底媚世的有心人,这些物件、情怀飘散在闹市、冷夜或淤积的河道上,等联通大流量卡待与有心者目遇成情。一旦邂逅,往日时光就这么一点一滴回来,仿佛街道之上另有老竹咿哑作响的乡间小路,白发纷纷然丛生的头上,另有一个吹笛小童,把日月吹得稳稳的,从此没有了“消逝”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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